墨中素言散文

墨到恰如，如一湖水之静，投入一子，涟漪似风吹，微微，微微而动，咚的一声，入水，倏忽复于寂静。石子来过，水也承受过，却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时间静，空间静，一片禅玉声丝，仅此简，却妙华万千。

墨，是黑，是黑中的实体，将墨洒了，是能够闻得到深深的香的。可它摆在那里，却是不言不语的素。

我有墨锭许多，墨锭不太可能精致，反而有点粗糙，却香味浓稠而不腻。我总是随意地收集着，放着，都有了些日子。有友来拿，也是给的，要的人，当然是知道怎么来用它。然后，能够看到墨锭在友人的手上，一纸素笺承载着世间里的风霜雪雨，一笔一砚勾勒出春华秋实的喜怒哀乐，但凡是山悲水悯、高山仰止、江海奔流，也已经是物能所值，就已经是最高兴的事。

想想，那么小小的一锭，总是要承载太多的故事。

我爱看那墨锭，在水中柔弱地悠着磨，那得是美丽女子的柔荑，才能衬得了墨锭化开的过程。只有这样的墨，才能勾勒出满纸烟霞。那可能是古时红袖添香的情深，可能是烟雨桨声里的布衣将军，然后，会试墨，会一挥而就，心中的`壮志豪情，绕着钢铁的柔，那么纯粹地，远水、烟云、无垠的原野、莽莽苍山绵延，会在纸上凝成高山流水的琴。看得墨中神韵的，就是此中的子期伯牙，每每弹及一声来，声声是知音。

墨就是这般，实在不能为俗家物，它摆在那里，无言似有声。

素，是七彩之中所没有的色，因为它与彩根本不相关似的，那么独轰轰地凛冽着。百花之色几乎与它无缘，它太低调，它太安静，然而它一到花前，却是逼仄得背后有香绽放出来似的，不带烈烈地，不带一点红尘烟火的味道，却不可思议地就脱俗出来了，艳压芳从，出类拔萃。

某一日，闲至无意，恰好午正，日端，窗外的风似乎有时，这也是不打紧的，一杯茶就可以了。取了幅中听画，庭院入风，字上有禅，院里有景，此时有人推门，借着风的脚步，树的影子，和书和画和文一起问禅。可话音更落，一院的寂静，似乎正午之时，突然移到月容、满景之中，还能一片清凉如玉，那一问一答一风一月之中，是时钟滴答滴答的声响。

都是最好不过，最好不过。

看那人，一身素衣，一张素脸，书上的墨文，一说，就似乎是身外无物身内无物的感觉。这一切光影的安好，落字的珍珠已是真的入了玉盘之中了，叮-咚-琳-琅-，也是那样的清寒着，都是不打紧要的，都一片朴然。那此道之中的人，心已如墨，清凉地安静着。

你要了解一个人，自可从他的笔墨中看。看他的笔墨里，写着怎样的意，意中会是如何的心境、秉性、气格、情怀，因为这个根本没有办法掩饰。

一颗素心也是掩饰不了的，不管是什么样子的情形，任何的言语都是多虑了。墨的心事，自然简洁，静下心来，读万物，赏春秋，画天下，都是一种水到渠成的作派，是那种本来的自生。

墨的笃情，千万不要加多个修饰，一加了，就象佛家的谒语：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就是错！

素，只是一个普通、平凡的字眼。但，当素附在身上，却突然地光鲜出了味道来。素，该是一个男子品着茶时平平的眼神，是月华时节仰天星相的睿儒笑脸，是清辉之下淋泼笔墨的慈悲心肠，是和世间万物都融在了云水禅心的意境中的人。

而说话之中的这个人，繁华之后的那种恬淡，无端地让人心生了相惜，他于独自之中幽香却轻易让了世人认同。他一怀素心就在阡陌之中静谧地执着，不染尘埃之中，别具一格的染得清凉，透明，这是对世间无尚中庸的追求。

与素相反的，当然是香艳。人们喜欢百花开也是理所当然，没有人会为素而停留。素，不沉淀是不可能看得到那种优雅和不争的，素就是那么的平和。平和得积极和自信，不是那种相知的人，看不出来的样子。想起一个词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这定然的素的人。

再者山水之中那种自然的色，就是素色。画山水，锦绣山河入幅尺，幕里气象化榭阁。一幅黑白相生的画，其它诸如构图、别的色彩的装修、意象、具象等等，不过是为了墨的中心，围了它在表白。

偶尔时候，是想心中的桃源的。如若挑一竹灯，一明一灭一尺间，几点字，几点墨，就是整个人生。这世间的安好，其实有时无关斑斓。似此墨，墨中化为尺犊，其实在这里在那里就都是一样了。

此时再拿墨锭出来，由不禁也找砚来试，砚上一点尘，拂拭净了，开始。

2014.03.06黎乐于素言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