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痕迹散文欣赏

秋天已近尾声,天空依然阴暗,连续几天断断续续的毛毛雨,让村民的心里发了霉。今年地里的庄稼倍受人们的冷落,由于六、七月份没下过一场透彻的雨,玉米个子矮矮的,瘦瘦的,干瘪的玉米棒子没人去收获,一株株玉米破衣烂衫,像一群乞丐在秋风里瑟瑟发抖。路边斑驳的杨树叶子在秋风里无精打采地摇曳着,公路旁边的“闲话台”冷冷清清。冬天刚来到,春天还不知在哪里呢?村里人的生活,没有了丰收的热闹和喜悦,有点儿死气沉沉。路边曾经热闹的商店里只听到老板娘的长吁短叹,再这么下去,她也会破产啊。以前她这儿是最热闹的地方,雨后男人们不顾命地喝酒、打麻将,年轻媳妇们在门前兴奋地跳广场舞,嘴馋的会买一堆零食,边吃边拉家常,一直闹腾到半夜才会陆续收场。第二天早上她会在门前扫几簸箕垃圾,甚至能捡拾起一大堆酒瓶。她收拾后会累个半死,但她乐意。现在天已经黑了,连个鬼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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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出去打工的人又增加了。往年不出门的几个宅男宅女终于看不惯今年的庄稼,撇下家里的老小,谋生去了。五十一的儿子儿媳撇下五十一和两个上小学的孩子,去寻找城里的一个包工头,看能不能挣几个零花钱。一个月过去了,还杳无音信。五十一在两个月前被医院查出肝硬化,在医院住了半个月,不见好转,他怕人财俩空,硬逼着儿子回家了。

五十一拖着病弱的身体,喂猪喂羊,喂孙子的一群鸽子加上照顾俩个孙子,感觉疲惫不堪,他感到从来没有过的累。六十挂零的他这两年衰老得厉害,头发全白了,一米八的人,体重不到九十斤,突起的颧骨让他的眼睛比以前大了许多。孙子孙女还小,大的七岁,小的五岁。儿子身体一直不好,家里的重担就压在儿媳身上,全家的生活就靠那五亩地。这次他住院花去了家里的所有积蓄。儿子儿媳都很孝顺,说走出去挣点钱,回来再给他看病。他不忍心体弱多病的的儿子出去打工,但更不忍俩个小孙子受罪,没钱俩孩子没新衣服穿,没牛奶喝,今年的庄稼能收回本就不错了。他恨自己,恨自己的病,软软的只能吃不能干活,不能帮儿子拉扯大孙子。

家里乱得一地鸡毛,伺候完孙子的晚饭,又洗净他俩的衣服。窗外已经黑的看不见五指,锅里的碗还没洗呢。儿媳妇在时他根本不管这些,他只负责哄高兴两个孙子就可以了,或者出去在闲话台子上吹吹牛,谝个天昏地暗才回家。村里人的生活很简单,也很平静,像他这种年纪,农闲时候看看电视,出去浪个门子,找相熟的说说话,一天就过去了。现在他没空出去浪荡了,虽然他没有心情收拾地里那一点儿可怜的庄稼,但也不能让玉米在地里过冬,那样别人会笑话他的。掰完玉米,他没力气拉回家,叫了邻居开着三轮车拉回家来,回家时两个孙子饿得直哭,他自己饿得眼里一团黑,还得挣扎着做饭。

要是孙子的奶奶现在活着就好了,他想起了自己的老伴腊月。五十一的老伴和五十一同岁,在村里他们的婚事闹得沸沸扬扬,远近皆知。五十一年轻的时候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帅小伙子,上高中时他篮球打得特棒,还会写几首意气奋发的诗句,惹得同班唯一的女生腊月不顾一切追他,把他追得晕头转向。那时候的.恋爱都偷偷摸摸,不敢张扬,生怕家里人知道。十八岁的五十一有点懵懵懂懂,而腊月像熟透的桃子,在她的引导下,他们的恋爱也熟透了。最后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两人离家出走,直到儿子一岁才回家。娘家因此和腊月断绝了关系,腊月郁郁寡欢,不久离他而去,他在悲痛欲绝中处理了腊月的后事,怕后娘对儿子不好,他再也没有续弦,独自把三岁的儿子拉扯成人。儿子就是他的一切,就是他活着的理由,他要为儿子发挥自己的余热,最起码帮着拉扯大孙子。这两年他渐渐力不从心,感觉脚很沉重,他预感到自己得了重病,到医院检查果然证明他的预感。他觉得自己活着就是一个废物,一个拖累。于是一个蓄谋已久的想法在他脑海里形成了,他想到了死,解脱自己,解脱儿子。

五十一本来一生的信仰就是好好地活着,为儿子快快乐乐地活着,直到岁月老去。一个人的信仰究竟能坚持多久,死,或者轻于鸿毛,或者重于泰山,这些对于五十一这样一个普通人,从来不重要,也从来没有考虑过。从生下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他如同普通的父母辈一般默默无闻,他的生命痕迹如千万缕光线中的一缕阳光,太常见了。只是不同的是,普通人所受的煎熬和活着的简单朴实会让一些人惊讶,惊讶如此简陋粗鄙的生活他何以生存下来,他活着的意义何在?是啊,如蚂蚁般的被视而不见的一个小小人物,从来没有考虑过,外面的繁华和富贵人家的奢侈到何种程度,是从来没有的概念,只是在故事戏文里听过。关于他的命运,他真的尽力了,读书时拼搏过,在婚姻里挣扎过,但一切还是归于平淡。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就这样重复又重复着。生病了挺一挺,天下雨了出去和邻居唠唠嗑,或者逗逗可爱的俩个孙子,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流过去了。转眼就六十岁了,还有一身的病拖累别人,活的太窝囊了。他终于觉得自己应该作出一件壮举,才能让自己不至于虚度此生,才能对得起自己的儿子和孙子。

某一天早上,在路边唠嗑的一群闲散老人中一个,被他惊慌失措的儿子唤了,说五十一上吊了,这在这个小小的地方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小小的村落沸腾了……

一个烙印烙在村民的记忆里。村民的记忆是一片平坦的,五十一硬生生地在这片平坦里砸出来一个坑,还带着一阵阵的疼痛。他改变了村民许多年来的死亡的方式,现在村民死亡的历史上被他记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吗?

坟头扬起的白幡向路人诉说,告白。不知不觉路边的树叶黄了,是白天变黄的还是夜晚变黄的,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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