瀰漫在深秋的惆悵散文

幾陣漸漸強勁的西風，捎帶着洋溢在天地間無邊無垠的熱情，悄然遠去。幾場涼絲絲的秋雨，融化了無邊的綠色，蔥蘢蓊鬱的草木不聲不響地隱去了靚麗的身影。

彷彿絲毫沒有在意，天空已經高遠了很多，湛藍深邃，又微微顯示出一股說不出的空曠。原來飄浮在天際幾朵慵懶的白雲，在涼絲絲的秋風秋雨裏好像漸漸甦醒過來，緩緩地喘了口氣，舒展開身體，顯得輕盈靈巧了很多；可是，也好像寂寞了很多，一望無際的空曠裏，總是難以見到雲捲雲舒忙忙碌碌的蹤影。

喜滋滋地徜徉在藍天上的驕陽，光芒依舊，一如既往地明亮耀眼；可是，沐浴着驕陽的光輝，在享受着初生的小鹿般溫柔的同時，總是覺得少了如火的熱情。恍恍惚惚間，總是使人生髮出驕陽裏略微夾雜着絲絲縷縷虛情假意的感慨。

清晨，微微的清風裏瀰漫着抑制不住的涼意。漫步在路上，攀緣在山道，或者徘徊在清澈見底的小河邊，絲絲涼意似乎毫不留情地蠻橫纏繞着，無孔不入一般地往骨子裏鑽。腳底下，心靈裏很快就會浸潤在溼膩膩的涼意裏，益發滋生出溼漉漉的落寞。

不知何時，縈繞在耳邊嘹亮婉轉的晨曲，已經悄無聲息地隨風而去。偶爾，只有一兩聲灰喜鵲孤獨的“呀——”“呀——”聲，或者珠頸斑鳩誘惑人心的呼喚輕巧地穿過漸漸稀疏的葉片，透過瀰漫在清晨淡淡的霧靄和村莊裏緩緩升起的幾縷柔軟寂寞的炊煙，響亮又遼遠，孤單又寂寞。時而，葉片開始稀疏的林子裏隱隱約約傳來幾陣“撲凌凌”的聲音，映襯得林子更加幽靜。

輕霧懶洋洋地籠罩着，無情的涼意不顧一切地氤氳着，胭脂似的朝陽好像帶着孤獨的疲勞，透露出絲絲疲乏的神色，在玫瑰色的霞光裏緩緩升起，金色的光芒頃刻間灑滿了天地之間。微風過處，或者不經意的瞬間，幾枚，甚至數十枚淡黃色的葉片，帶着溼膩膩的憂傷，以及難以言說的對樹木的纏綿和不盡的依依不捨，飄飄悠悠地在輕風裏翩躚，在金色的霞光裏舞蹈。輕盈的身影隨之勾勒出蕭瑟秋風嫋嫋兮的神韻。

連綿不絕的峯巔在藍天下的霞光裏刻勒一道色澤凝重的曲線，優雅地延伸到遙遠的天際。起伏連綿的山坡上，蓊蓊鬱鬱的青草大概已經吸收並凝聚了驕陽如火的熱情，色彩變得凝重斑斕，似乎閱盡人間春色，見證了時光的流逝，經歷了歲月的滄桑。橙紅、深黃、青紫的葉片上，悄悄掛着記錄了一夜清涼寒意的小露珠，晶瑩閃亮，在玫瑰色的霞光裏隱隱約約閃爍着迷人的神光。清風徐來，晶瑩的小露珠微微顫動，顯得寂寞，又有一些涼涼的憂傷。

草叢裏零星的一株株楓樹，在朝霞絢麗的霞光裏燃燒着生命最後的精彩，映襯着一棵棵古樸遒勁的蒼松郁郁青青的風韻，在涼絲絲的霞光裏顯得遺世獨立。草叢間偶爾可見一叢叢矮矮的荊棘上，掛滿了紅澄澄的果實，成熟裏透露出抑制不住的喜悅，熱熱鬧鬧中微微顯出莫名的惆悵。

曲曲折折的山坡下，隨着山勢滿是一片片看不到邊際的柿子林，或者石榴林。林子裏經歷了大自然巧妙的刪繁就簡，也好像是經歷了歲月風雨的洗禮，林子裏逐漸爽朗起來。一枚枚火紅的柿子，或者大膽地在稀疏的葉片間自由自在地探出不甘寂寞的腦袋，不知是在喟嘆歲月的流逝，還是在感傷涼絲絲的淒涼；少數似乎情趣高雅的柿子高高地躍上枝頭，孤獨地瞭望着天際初升的朝陽，輕輕嘆息着高處不勝寒。早就樂得裂開了嘴的石榴，似乎是在和“一片冰心在玉壺”相媲美。清涼的晨風裏，悄悄地氤氳着絲絲縷縷的甜蜜，充滿了誘惑又很孤單神祕。

石榴林附近的村莊上，幾縷慵懶的炊煙似乎一直就靜靜地飄浮在閃爍着朝霞光影的樹叢上。輕風陣陣而來，似乎時時刻刻都在悄悄地抽出了一絲一縷，炊煙慢慢地輕淡下來。隨着山澗裏瀰漫的晨霧，山坡上繚繞的霧靄，漸漸消失在霞光明亮的光影裏，或者輕盈地飄去，化作了天際一縷輕輕的雲彩。

晨光裏的村莊寧靜溫馨，又好像隱藏着難以言說的寂寞和難耐。彎彎曲曲的水泥路把村莊裏的家家戶戶多情地聯繫在一起。延伸到村莊各個角落的水泥路上無力地躺着幾枚黃綠不勻、大小不一的葉片。拈起一枚葉片，溼膩膩的清涼隨即在手心瀰漫開來，很快就悄無聲息地浸潤了在全身。大概就像“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兩句詩所形容的一樣，隨意躺着一枚枚秋葉的水泥路反而顯得更加潔淨，只是潔淨的有點讓人感到無言的心慌。曲折的水泥路兩邊高大的樹木已經完全不見了茂密不見天日的盛景，朝陽金色的神光輕鬆自在地穿過黃綠不勻的葉片，輕盈地灑落在滿是黃葉的稀稀疏疏的空地上，靚麗的小樓上，低矮的小屋上，毫不費力地擠滿了村莊裏的大大小小的空隙。偶爾，纔可以聽到一些低矮陰暗的小屋裏，時而傳出一陣陣急速的，或者斷斷續續的咳嗽聲，空曠又沉悶，似乎響徹了整個村莊。一棟棟新房、或者俊美雅緻的小樓，宛如古詩文裏描述的獨守空房的閨中少婦，用空虛和寂寞無聲地訴說着悔教夫婿覓封侯的輕輕悔意。

村莊裏一處處荒草稀疏的空地裏，堆滿了溼漉漉黃葉的地面上，時而在乾乾淨淨的水泥路面上，一兩隻、或者三四隻豐滿的母雞宛如懷有身孕的少婦，得意又茫然地環顧着四周，懶散地散步。一兩隻驕傲的大公雞總是時時昂起高傲的頭顱，神氣活現地在數量很有限的幾隻母雞面前展示着雄風，流露出寂寞中的得意。笨拙的鴨婆搖晃着肥胖的灰黃色身體，一副掩藏不了的土不拉幾的模樣，邁着蹣跚的步子，不住地“呱呱、呱呱”地呼喚着。昂首挺胸地大踏步向前的大白鵝卻毫不理睬，高唱着嘹亮的晨曲，瀟灑自在地迎着朝陽從容而去，地面上、草叢間，隨時印上了雞鴨鵝修長俏麗的形象，似乎誰也不會來干擾它們寧靜自在的生活。

平靜明亮的池塘宛如一顆碩大的珍珠天衣無縫地鑲嵌在村莊旁邊的樹叢裏。寂靜的池塘清澈見底，一叢叢墨綠色的水草凝重深沉，似乎蘊藏着無數春花靚麗的身影、夏天火熱的激情、金秋謙遜的成熟，寒冬的純潔無暇。恍恍惚惚間，水裏的一叢叢水草似乎成了一座座巍峨的山巒，一兩條小魚寂寞在空曠的山澗裏踽踽獨行，又好像漂浮在空中一般自在。水面上，零星地漂着幾枚黃葉，宛如汪洋裏一葉輕舟，孤獨又冷清。輕風裏，時而飄下幾枚輕輕的葉片，輕盈地落在水面上，激起幾圈輕輕的漣漪，還沒擴散，就消失在靜靜的水面。偶爾，一兩隻笨拙的老鴨，或者俊美高雅的大白鵝，帶着淡淡的惆悵、輕輕的嘆息，四處張望着，緩步來到池塘邊，淺斟低唱一會兒，或者顧影自憐一陣。

嬌柔的豔陽一直流淌到晌午時分，纔會有一兩位滿臉滄桑的老人，佝僂着腰，時而微微擡頭，迷茫的目光裏流露出生活的心滿意足和內心裏淡淡的憂傷，在池塘邊滿是青苔和黃葉的石塊上，機械地慢慢重複着永不變更的洗衣淘米動作。一會兒，又艱難地站起來，緩緩而去，消瘦佝僂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低矮的小屋裏。

池塘邊一條淺淺的水溝把村莊和田野勉勉強強地聯繫在一起，緊挨着村莊的田野一望無際。已經收割完中稻的田地裏一片空曠，只剩下一束束淺淺的稻茬無聲地排列在乾枯發白的土地上。有些不甘寂寞的稻茬上悄悄地抽出一根根碧綠的禾苗，苗條秀美的身影煞是好看。似乎有些令人遺憾的是無邊的暗夜裏清冷的寒露和淡淡的微霜，折磨得稚嫩的生命很有一些憔悴、悲哀。不多的晚稻仍然頑強地生長着，有些已經謙遜地低下了頭，有些還有深深的生命的青澀，不知是對生命的等待，還是錯過了青春的好時光而懊惱。

原來深深地隱藏在萋萋青草叢裏的水溝，已經清清楚楚地顯露出來。潺潺的流水清澈透亮，無聲地閃爍着一片片白亮的光，似乎隱隱約約，卻十分惹眼。輕輕地撩開色澤凝重的草叢，零星的野菊淡淡的清香宛如遙遠的天際傳來渺茫的樂音。水溝裏隨處可見一兩隻小魚小蝦靜靜地潛在水裏休憩，或者自由自在徜徉。淺淺的.流水恍若虛空，水底細小的水草、小魚小蝦似乎懸浮在空中。凝視久了，覺得眼下的小魚小蝦總有一些孤零零的樣子。

田野中的池塘邊，蘆葦叢叢。“蒹葭蒼蒼，白露爲霜。”苗條的身材上修長的葉片一如既往秀麗可愛，可是不知從哪一天開始，有些葦葉已經融入了豔陽的金黃，變成黃色或者橙紅。一束束輕盈秀美的蘆葦花穗已經旗幟似的在迎風飄揚，自作多情地送別着藍天上排列成“人”字形、或者“一”字形南飛的雁羣。偶爾，還有一兩隻俊美秀麗的小白鷺翩翩而來，孤獨地佇立在葦叢邊，或者在淺水裏尋覓着，或者仰起頭和翩飛在眼前的小粉蝶嬉戲一番，排遣着深秋季節裏心靈深處滋生的淡淡的寂寞。水面上融入了深深的蔚藍，徜徉着一兩朵潔白的雲彩。

田野裏的旱地上，仍然殘留着一些玉米和高粱的秸稈。貢獻了畢生青春的玉米和高粱枯萎的秸稈挺立着枯黃憔悴的身軀和殘損的葉片，寂寞地守候在養育了它們的一方熱土上。執着的身影是對故土的留戀不捨，還是在陪伴守候，還是無處可去的無可奈何？玉米高粱枯萎的秸稈上，有些地方還緊緊纏繞着郁郁青青的扁豆和牽牛花的藤蔓。扁豆和牽牛花的藤蔓、葉片有些相似，在蕭條的深秋時節，纏繞在一起似乎誰也不會加以干涉。已經是萬木霜天紅爛漫的時節，無端地干涉蓬蓬勃勃的新生命，近乎於殘酷，近乎於無情，實在於心不忍。纏纏繞繞的扁豆藤蔓不失時機地四處攀緣，只要遇到機會，哪怕是微弱的機會也絲毫不會忽視，挺起柔弱卻堅韌的藤蔓蹂身而上，很快就會來到一片新的天地。藤蔓上凝聚出一簇簇小飛碟似的花朵，在涼風輕拂的夜色裏氤氳着月光的柔情和靈氣，搶抓機遇一般迅速地幻化出一枚枚可愛的小月亮似的扁豆。緊挨着蕭瑟秋風扁豆花的是一架架藤蔓已經變黃、變紫的豇豆，飽經風霜的藤蔓上葉片已經稀稀疏疏，間或還有幾根垂老的豇豆，寂寞地在涼風裏瑟瑟着。旱地邊緣最惹眼的大概是一棵棵高大的樹木枝椏間早就盤踞在那裏的絲瓜。寬大發黃的葉片間，時而還隱藏着一兩朵害怕寒冷、膽怯不已的明黃色花朵，或許還可以看見一兩枚細長髮黃的老絲瓜孤零零地掛在枝頭，迎着涼颼颼的西風，孤獨又淒涼。

不經意的時候，冷清清的西風時常會帶來一場場霏霏細雨。濛濛瀧瀧的細雨無聲地飄忽着，一切都恍若夢裏。溼漉漉的樹木、荒草在細雨裏微微瑟瑟着，寂寞的楓樹肅立在無邊的雨霧裏，閃爍着孤獨的紅光，唯有蒼松翠柏愈發郁郁青青，卻好像更加有些孤獨寂寞。

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念，“自在飛花輕似夢”早已悄然遠去，眼前如夢似幻的情景裏卻真真切切地瀰漫着“無邊絲雨細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