徜徉策勒散文

傍晚，大抵都是美麗的。

策勒此時正值傍晚，風，很輕柔，拂過我的臉，彷彿絲綢，讓我的心也變得像絲綢一般柔軟，再柔軟。天上依舊是大團的雲鋪滿，只露出零星灰藍，將太陽的火熱全部遮蔽，不像盛夏已至，倒恍惚春天依舊。

一

徜徉策勒主街道，地面打掃得很乾淨，看不出這是一個沙漠中的縣城。街空曠，汽車少，零星可見一些摩托車、電瓶車，這樣的街道，我這個生手也可以把車開得遊刃有餘。

兩條車道中間，流淌着一條策勒河，泥沙正在翻滾，棕色的河流看上去彷彿泥獅，很威猛，洪水季，湍急的河越發將一些我們看不見的東西帶走了。河水穿城而過，顯現出一座沙漠裏的城散溢出來的浪漫詩意。

河兩旁生長着一排高大的核桃樹，進一步揮發詩意，製造出濃密綠蔭，青色核桃已長得有模有樣，它的顏色恰與寬大的樹葉成一體，躲在暗處的呼吸卻將萌動的生機透過果子傳遞而出。一眼望去，煙火氣在河對岸繚繞，再繚繞。

有時候往往遠處的東西更迷人。我被那團煙火氣吸引，忍不住沿一條小道去了對面，一個老漢迎面而來，提着一點剛買的羊肉，哼着小曲走了，他今天會用這些羊肉做什麼吃呢？一個小店門前幾個女人悠閒地嗑瓜子，地上擺着一個鳥籠子，裏邊兩隻有着紅臉蛋的黃鳥正在吃東西，我湊過去一瞧，也是在嗑瓜子。那是與我家的鳥兒長得極其相似的鳥兒，也有紅臉蛋，也有鳳頭，我家鳥兒卻不嗑瓜子。幾個大小不一的店面依次排開：本地羊美味烤肉，紅柳辣味拉麪，饢店，羊肉店……嗯，我又猜想，強調＂本地＂羊一定是烤肉更美味，紅柳辣味拉麪也一定很香，幾個店面就將日常生活相互填補，應有盡有。生活的滋味也在這幾個小店相互纏繞，頤養居住在這裏的人。

住地的門口，幾個安保正在吃飯，我快步走，瞥見盤裏是一點簡單的菜，一個帥氣的安保嘴裏嚼着饢，腮幫子鼓鼓的，衝我一笑，笑容友善甚至迷人。他的近旁，是一叢叢茂盛如牆的蜀葵。

二

這裏的人們喜歡種花栽果，蜀葵，竟是大片大片地長滿路邊，隨風搖曳，紅色粉色白色的花朵集結起來，密密的，在沙土地裏汪洋恣肆，絢爛得令人無法拒絕。

當我走近，細看，這些花朵落滿沙塵，沙塵卻無法遮蔽花朵的顏色，花朵的豔麗恰恰就從這些沙塵裏凸顯，那麼傲然，不畏懼一切。

我在這些花朵前徘徊又徘徊，只因為這些花朵生長在這樣的地方，無論多少次沙塵暴刮過，它們依然故我，毫不更改，用了全部氣力綻放，那些鮮豔的顏色就覆蓋了暗淡無光的沙塵，給了人世間不竭的'希望。

蜀葵在，希望就在。這裏的人們如此熱愛蜀葵，每一户房門前，都瀰漫着蜀葵的熱烈，無論是冷天氣還是熱天氣，抑或颳風下雨，蜀葵永在。

以前，我並沒有過多關注蜀葵，萬花叢中，它的確很尋常，既沒有鬱金香的高貴身世，也沒有玫瑰花的浪漫寓意，只在荒漠裏，它的本色，才如此耀目，直擊心靈。

三

此刻七月，一反常態地涼爽多雨，果子，也比往年晚熟，有的尚且青澀。

上蒼所賜的果子，生澀之時，總是掩於葉子背後，甘於寂寞，與葉子同色，拼命輸送養料餵養這些果子，待到果子熟了，就會變得招搖，或紅或紫，鮮豔奪目，為的是誘惑那些饞蟲吃下這些果子，將它的種子散佈到更遠的地方，不致滅絕。

看，這些紫色的果子隱蔽於葉子裏，竟是熟透的李子，我驚異於它的低調自始至終，它藏起甜蜜，只給那些識它的人，它圓滾，冷豔，咬一口就露出比外表更鮮豔的內在，充盈了甜蜜汁液的果肉，立時讓人被這果實之美所攜裹，抵達另一端妙處，令人自然而然想到生之美。

涼爽的夜晚，涼爽的風,讓我對這個小縣城欲罷不能。

沙漠裏的策勒，就是從這些生長其上的事物裏，展露了它的屐痕，我們也是從這些事物裏認識了策勒，有關策勒的記憶就此鐫刻在我們的感知裏，只要想起它們，一朵蜀葵，一隻果子，就會想起策勒。那個三次被沙漠所脅迫而搬遷的縣城，那個被堅忍的人們改變了生存環境而在沙漠裏生根的縣城，從曾經那麼狂暴的環境裏掙脱出來，漸漸變得舒朗，柔美。

當我們注視這片動不動就會沙塵四溢的土地，看見竟有如此鮮豔的花朵，如此甜蜜的果子，就會情不自禁地對這片土地生出莫名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