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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經典抒情散文

那一年,是在隆冬數九的時候,我冒著嚴寒,從茫茫草原啟程,去造訪闊別三年的家鄉和親人。

回家經典抒情散文

老舊的汽車喘著粗氣,碾著不算薄的積雪一點點地向東北挪動,乘客們瑟縮著逐漸被凍僵的身體,拼命地跺著發木的雙腳,以抗衡越來越殘酷的寒冷。沒有人指望汽車的禦寒保溫,那時汽車封閉極差,沒有空調,甚至都沒聽說過,只有司機旁邊挨近機器蓋子的地方溫暖一些,可那幾個寶座哪兒輪到我們,早被司機或車站的關係戶搶走了。那天,我上身穿了件羊皮襖,腳下瞪著一雙笨重的大頭鞋,毛襪外面還裹了幾層麻紙,套了一層塑料薄膜,可是寒冷依然不體諒我的心情,照例從車廂的縫隙竄進來,從腳底下的鐵板傳遞過來,穿過鞋底,那毛襪、麻紙和塑料薄膜就更不是它的對手了,於是,我的雙腳漸漸由熱變涼,然後疼痛麻木起來。對於這些,我早有思想準備,三年的草原經歷,無數次面對寒冷的威脅,甚至有過被凍死的考驗,我知道,這一次同樣一定能戰勝的。三年前,也是在寒冷的冬天,我就是沿著這條路線進入草原的,那一次的旅途,除了讓我見識到了草原的浩瀚廣袤,更讓我驚歎它的荒涼閉塞,以及它的極致寒冷,同時也讓我的初次草原之旅歷經艱難。這一次返鄉之旅,我只期盼能夠順利,能夠暢快,能夠早點把我送回到親人身邊。

茫茫雪野,荒無人煙,偶爾會看到一兩個羊群在雪野上游動,那些羊兒冒著寒冷,掠食著露出雪面上的荒草。那些牧羊人手持鞭子,身著笨重的皮袍,撥出的哈氣已在鬍鬚、眉毛以及帽子的羊毛上結成皚皚白霜。每一個冬天,他們就是這樣一日日的戰嚴寒冰雪,忍孤獨寂寞,迎來一個又一個春天。記得插隊那年的冬天,老天也是降了鋪天蓋地的厚雪,我們所有的知青都貓在知青點裡,和社員們做一些備耕的農活,天氣太冷了,就蜷縮在屋裡侃大山。就在這時,聽說戰友小彭被大隊調去當羊倌,這訊息,在知青點一傳開,就如一聲驚雷,引起一片沸騰。大家都知道,這個活兒非常辛苦,而且寂寞無比,每天從早到晚跟在羊屁股後頭,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幾乎一個白天都見不到一個人影,往往還要忍飢挨餓,碰到沙塵天氣或刮白毛風,甚至會迷路,何況數九寒天的冰天雪地裡。以往,隊裡抽調羊倌都選用經驗豐富的老社員,才來半年的小彭能勝任嗎?面對大家的擔心,小彭卻異常鎮定,他說,既然隊裡信任我,我就得去,這是一個機會,正好可以體驗牧民的生活。後來,他果然沒辜負隊裡的'信任,經受著了各項考驗,圓滿完成了任務,在春節放假之前回到了知青點。看著他變得漆黑的面龐,聽著他用平淡語氣對牧民生活的敘述,我們都感到,小彭抓住了機遇,比先前更成熟了。

汽車在茫茫的雪野上爬行了兩天之後,我們頂著星光來到兵團六師(現在的烏拉蓋)。剛入住招待所,就得到一個不好的訊息,招待所的管理人員告訴我們,車票不好買,也許三兩天走不成。原來,兵團和興安盟之間不通地方客車,只有兵團內部一輛大巴,承擔著客運任務。兩天前從這裡走的,現在還沒回來,據說在那裡拋錨了,正在修理。況且那次正趕上兵團知青大撤退,人多票少,搶到票的希望微乎其微。

唉,我不禁嘆起氣來。三年了,一千多個日夜,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親人,眷戀著故土,如今,好容易來到兩地交界,卻遭遇這種情況,真恨不得生出雙翅,飛回故鄉,飛到親人身旁。

那一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往事一幕幕,像過電影一樣在腦海裡翻騰,親人的形象彷彿就在眼前,只可惜,殘酷的現實把我困在途中,更殘酷的是,離別三年,我的慈母、以及疼愛我的奶奶已經離開人世,讓我此生無法為之盡孝。

想起母親,我便心痛不已,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富家小姐,下嫁寒門,於是便終日與家務為伴,打理著一家十幾口人的一日三餐。曾經的美好理想都化作泡影,滿腹才學失去了用武之地,真替她感到委屈。可是,母親似乎心甘情願,從無牢騷,也不見抱怨。只是偶爾,提及舊日往事,憶起學生時代的點點滴滴,或者翻出昔日舊物,那昏暗的眸子便會明亮起來。曾有一次,可以讓母親脫離家務羈絆,走向工作崗位,讓自己的才能學有所用,可還是因為家務,母親就做出了一生中最大的犧牲而放棄了。我不知道,假如母親抓住這次機遇,走上工作崗位後會有什麼更大的發展,但我至少知道,她不會像後來那樣勞累成疾,早早離開人世。

對於奶奶,我更懷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少年時期的我,身下還有還幾個弟弟妹妹,整天忙碌的母親難得把母愛施加於我,於是奶奶就把我攬到身邊,分擔了母親呵護子女的責任。少小時的我,身體孱弱,疾病不斷,一有疾病便纏著奶奶,彷彿奶奶的手有一股魔力,一撫摸我的額頭,身體便輕鬆起來。奶奶身材弱小,又疾病纏身,可是她老人家身上好似有一種吸引力,把全家老老少少十幾口人捆綁在一起,成了全家主心骨。

離家的時候,我曾經幻想,從外邊闖出一片天地,來改變家庭貧寒面貌,醫治好奶奶和母親的疾病,可是誰料想,僅僅三年,她們便與我們天各一方,讓我此生再也嘗受不到母愛的溫暖,更無法在他們身前盡孝,報答養育之恩……

次日晨,同室旅伴將我從剛入睡的狀態中喚醒頂,然後,二人頂著滿天繁星,踩著皚皚白雪,迎著凜冽的寒風,走進車站購票。簡陋的候車室門窗玻璃皆無,寒風和飛雪肆無忌憚地在室內飄舞,將每一個候車買票的旅客凍得全身瑟瑟發抖,不時在原地跺著發僵的雙腳,等候著售票員的到來。兩個多小時後,一個工作人員進來,告訴大家,今天不售票,班車還沒回來。一聽這話,旅客們馬上喧囂起來、嘆息聲、抱怨聲、叫罵聲混成一片。就是那天,回到旅店,我便開始發燒,全身癱軟,被重感冒擊倒。不得已,向室友求救,委託他幫我買票。可是連著兩天,他都無望而歸,拋錨的班車依然未回。第四天,我的病況終於好轉,能夠起床下地,於是,咬牙堅持著走進車站。那一天,旅客似乎更多了起來,好在自己來的早,排在隊伍前列,也好在絕大多數旅客都很自覺排隊。那年,正趕上知青大返城,隊伍裡大部分人都是回城的天津知青,他們衣衫凌亂不整,白茬皮襖油漬斑斑,有的鈕釦皆失,就用一根麻繩約束著。可是他們不但自己守紀律,還不斷大聲吆喝,監管著那些企圖加塞兒的人。結果,我終於順利買到了第二天的班車票,這已經是我旅途的第六天了。

接下來的旅程非常順利,班車載著我們穿過草原,進入農區,到達大石寨小鎮,然後又乘坐火車抵達歸流河,雙腳便踏上了那片熟悉的土地。下車後,已是下午三點半。冬天的太陽早早就要下班,此時夕陽餘暉已經漸漸收斂,還有十五里山路,要靠自己徒步丈量。下車的乘客中有人勸我,暫住一宿,明天早上再回,一個人走黑路不安全。可是,三年之久的思念,此刻都化作了膽略和動力,我不顧他們的勸阻,背上行囊,昂首闊步地上了路。那一天,真的幸運,剛來到車站南邊的大橋,後邊就有一輛毛驢車追上來,進前一探問,正好順路,又是認識的鄰村人,於是,那位同鄉的毛驢車便把我送回到了家。

我是翻過後院的牆頭進家的,當時天色已經黑透,四周景物模糊不清,腳下的土地似乎也變了往日模樣。但此刻的我已來不及顧及這些,深一腳淺一腳,跌跌撞撞進了家門。推開內室屋門的那一刻,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我的名字,我的雙腿一軟,險些跌倒在當地,眼淚也止不住地奔湧出來。這時大哥過來卸下我的行囊,老爹把我摟在懷裡,也是老淚縱橫,旁邊的三叔抓住我的雙手,嘴裡安慰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回來了,是回來了,三年的時光,一千多個日夜,我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親人和故土,不在期盼回家團聚,今天終於歷經長途跋涉,回到家中,可是母親沒了,奶奶沒了,我今生今世永遠也見不到他們了,想到這,我壓抑已久的心情終於衝出牢籠,嚎啕痛哭之聲撞破門窗,飄向暗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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