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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江唱辭雁何歸 學生隨筆

    臨江唱辭雁何歸

臨江唱辭雁何歸 學生隨筆

猶記得多年前,阿辭還不叫阿辭的時候。

那時,她是沈辭,沈家的么女。

市坊之中有童謠這樣唱:“願為沈家郎,建功立業舉世無雙。願做沈家女,榮華富貴常伴君王。”

自大齊開國以來,沈家三朝拜相。府中門客濟濟,朝中臣工盡與之交好。連這新帝華臨,榮登帝位也是因為沈家的支援。沈家嫡長子沈則縱橫沙場,深得人心;沈家嫡長女沈素欽封為後,寵冠六宮。

如果說功高震主,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這天下不長眼的人不少,卻還是有長眼的。沈家能肆無忌憚,是因為沈家根基深厚,扶華臨,只是想個傀儡;而華臨能在先帝三十七子中,以一個冷宮罪妃之子的身份坐擁天下,除了靠沈家,他裝孫子的本領也是一大緣由--能裝到先帝寵信他,能裝到沈右相沈籍相信他,能裝近二十年直至坐上帝位......等等可見,沈家在這個關乎沈家榮華的選擇上,走了眼。

在朝堂之上,一不小心的走眼,意味的是無數的明槍暗箭。自古而來,朝堂是骯髒的,朝臣是邪惡的,陰謀是常有的,而“牽一髮動全身”是形象的。

其實當年,華臨想娶的是沈家嫡么女沈辭。按說這沈辭,是個能文能武、能人能妖、風華絕代、背景雄厚的官家女子,簡直就是為了一國之母這個閃瞎無數人眼的地位而生的。可沈家卻把沈素嫁給了華臨,如此枉顧帝命,簡直讓人髮指;可華臨微微一笑,竟就妥協了。這其中的門道並不大,這沈素沈辭雖都是嫡女,可長幼亦有別,而沈辭雖驚豔絕倫,沈素卻也不差。

沈籍不讓沈辭嫁華臨也是有原因的。想放一個妻子在華林身旁,而不是送他最寵的姑娘給華臨做棋子。在聯姻的時候,妻子多是等與棋子,棋子卻不定是等於妻子的。

沈辭很喜歡華臨。她在沈素未嫁之前,就是如今的帝君、曾經的六皇子華臨的小跟班,甩也甩不掉。

華臨在清晏書院上書時,沈辭綰著小小的三丫髻,像華臨的小小影子。

沈辭說,華臨在哪裡,她就在哪裡,永遠跟著。

自古擁握江山的人,只要是個有野心的,都特別討厭外戚和權臣。華臨孬了快二十年了,擁有了無人可及的權勢,從被人唾棄與輕賤的失寵皇子,到京城官家女兒的春閨夢裡人--再孬下去就不是裝孫子,而是真孫子了。

先帝封的最後一個年號“嘉慶”,終於更成了華臨的“興裕”。

一個新的年代的到來,首先意味的是換血。當然以過去的修羅殿之爭中,站錯位的大臣首當其衝。最具典型的幾位,用家族瞬息間的敗落證明了,成王敗寇的真諦。一個朝臣,如果無法在腥風血雨中扳正眼光,那說明他對於紛爭的敏感度低;而如果他成了敗者那方被勝利者開刀的人之一,那就只好哀怮了,他的敏感度低得讓人無法直視,亦或者說--他太貪了。

站不穩的人往往證明了一個真理,他會摔著。

當然也不要忽略站穩了腳的人送給世人的真理,想要站穩就要有耐心去學習怎樣才站得穩。

--華臨悟出了這個真理,所以他用了七年只做了三件事:天下糧米油鹽的買賣權,以及錢幣的鑄造權收於親信;設長廣府,委以親信負責京城禁衛;恭喜李左丞、沈右相致仕。

可惜的是,在華臨還未讓自己選的青年將領頂替沈則的時候,沈則在一場與北方的羫族的大戰,不幸中計身亡。

兵乃國之本。沈則馬革裹屍,沈家若要保全榮華,就不得不在沈家中選一個替選。這回沈籍是毫不猶豫地薦了沈辭。

沈辭之能,眾人皆知,勝沈則豈止分毫!

華臨也不管沈辭是女子,又是沈家人,當即應了。

戰事緊迫,沒有送陣大宴。

沈辭出征的時候,正是秋高氣遠,天氣晴涼。大雁北去,聲聲嘹長,如鋒利的剪子,一刀刀裁斷碧空如洗。

沈母抱著沈辭長泣,沈籍站在她身旁,道:“阿辭,我當年為你賜字‘長留’,是希望你能一直活下去。新帝這次是想毀了沈家。你的姐姐入了宮,哥哥戰死,我沈籍的嫡系只剩下了你一人。這次,我已為你安排好了一切。記住,須如秋冬之雁,莫要南歸。”

“父親......”

“新帝早就有了人選,我怕你會像你哥哥一樣。”

“難道......是,父親。”

華臨召見了沈辭,語氣溫柔,一如曾經的輕吟淺笑:“阿辭,我等你回來。”篤定的,就像沈辭真會回來似的。彼此都心知肚明不會回來,可此刻卻像宣誓一樣堅定不移的相信。

沈辭騎馬,率軍出了城。臨行前她最後一次看了樓牌上一眼。

那裡站著她的父母,站著阿姊,還站著華臨。

站著那個眉目溫朗,芝蘭玉樹的華臨。

她的眼角微微溼潤。隨後她輕笑,高舉佩劍,大吼:“為我大齊!出征--!”

隨之響起的聲音充脹著,喧囂著。可她卻似乎什麼都沒聽見,自顧自地望著遠方。

而年輕的帝王,藏在袖中的手,握成拳,指甲掐著手心。有血滲在袖口的黑色緞邊上。

他的身體在顫抖,目光卻是平和得不起波瀾。

漸漸地,他卻是笑了。笑得連眼角都不禁婉約了。笑得天地,都不自知地黯淡了。

殿中。

華臨退了所有宮人,一個人靜靜的呆著。

大殿中,起初只聽得見細淺的吸氣聲。慢慢地,年輕的帝王伏在書案上。發出如受傷的幼獸般,壓抑而絕望的嗚咽聲。

最終,一切歸為沉寂。

華臨靜靜酣睡,在少時的夢裡。

在那裡,他的阿辭梳著三丫髻,跪坐在案前寫寫畫畫。蘭色長袍的夫子捧著經典,如同寺廟裡唱經的和尚,絮絮叨叨的。

而樓外,陽光暖軟正好。

他聽見有人在唱:“擊鼓其鏜,踴躍用兵......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看見小小的她,小小的髻。

忽然之間,她回了頭,明眸善睞,顏色灼灼。

沈辭騎著馬,帶兵站在羫人的望城之下,不禁想起那一年她與華臨在燈會上的相遇。

他們戴著一樣的面具。華臨揭下自己的面具,身後花燈如虹,他逆流而站,

華臨輕笑,沾染了豔麗煙火的衣袍卻不惹紅塵。博冠廣帶的公子如同謫仙人般。

就彷彿,只要有他,再稀疏的燈火也不會再闌珊了。

在這五年征戰的第二年初,沈辭亡。屍骨或許是被羫人帶回去邀賞,又或許是......反正不見沈辭的屍骨。

當訊息傳給華臨時,他正在批閱奏摺。

他的手不禁一抖,硃筆落了一點硃砂在奏章上。煞紅似血,就像一粒紅痣。

“孤要見她。”

“是。”

帝宮的冰房中,一個美豔的女子安詳地躺在冰床之上,彎著脣角,笑容如春。

年輕的帝王半跪在冰床前,輕輕地笑,輕輕地說,生怕驚著了這沉睡的美人。他說:“阿辭,我說過,我等你回來。你不是也說過嗎,我在哪裡,你就在哪裡,永遠跟著--你看,沒有誰能把你從我身邊帶走。你會永遠和我在一起了......走,我們一起去看看,花園裡的花兒都開了......”

沈辭就像睡著了一樣,是啊,似乎隨時都會醒。可華臨知道,不會的。

沈則是他設計殺的,這是為了逼沈辭上戰場,逼走沈家的最後的王牌。這也是為了讓沈辭死在他的算計之下,因為至此,沈辭就再也不會離開他了。

他們會永遠在一起。

據說大雁是一種極有靈性的鳥,飛得再遠,也會記得回去的路。

當然,這其中除卻了被獵殺的。

 

李燕